汪佳璇 李志成

  元明清时期多有士人游历居庸关，元代黄缙、元明善，明代李贽，清代朱彝尊等都留下了记录居庸关风景的诗词。居庸关地处北郊昌平，毗邻皇室陵寝，距离中心城区较远，虽自元代以来就列入“燕京八景”之一，但因为清代关隘多有损毁，加之地形险峻陡峭，清末以前到此游览极为不便，这一状况直至京张铁路南口站建成才开始转变。

  上世纪初的南口饭店《京张路工摄影》谭锦棠

  前来南口旅行的游客

  乘车骑驴奔波游历

  居庸关是长城久负盛名的雄关之一，坐落于“高山屹立、翠嶂重叠的关沟”之中，明成祖朱棣曾称其为“路险而窄，北京之襟喉也。百人守之，万人莫窥”。除作为咽喉要塞发挥军事作用外，居庸关长城也因巍峨恢宏的自然与人文风貌自元代以来就列入“燕京八景”之一，有“居庸叠翠”之美称。李楠所著《中国古代关隘》一书中描述居庸关“除冬季之外，登上关隘凭高远眺，草木丰茂，郁郁葱葱，一阵风过，如碧波翠浪翻卷而过，令人心旷神怡”。

  但在居庸关旅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19世纪末，一些西方旅行家慕名造访居庸关。1883年，美国旅行家加德纳夫妇首次造访北京，伊莎贝拉女士在其日记中写道：“1883年9月27日早上9点，我们启程前往长城，先是乘骡轿，然后骑马。杰克和马夫骑马，Yu-Hai带着行李乘马车，到沙河的时候已经下午3点了，太晚，我们不得不放弃继续赶往南口的计划……”“9月28日下午1点钟离开那里（十三陵）前往南口，下午3点半到达并在那里过夜，一个稍好的旅店……”“9月29日早上5点半我们就出发了，我坐骡轿，杰克和Yu-Hai骑驴。我们在经过居庸关云台的时候停下来，好好欣赏了这座精美的拱门。到达长城已经10点，在那里吃了午餐，我们爬上长城走了一段，下午4点半返回南口，镇上一片繁忙景象。”

  通过她的叙述，我们足以了解蒸汽机车在中国投入使用之前，从北京城内前往南口、居庸关及明十三陵是较为不便的，这几位远方来客乘坐马车或骡车前往并游玩，总共耗费了三天时间。

  自1905年詹天佑主持修建京张铁路、1906年南口站建成开始，京西北地区的交通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条由中国人自主修建的铁路在北京地区的旅游发展史中占据着重要地位。南口站北接关沟段，南段至丰台，作为京张铁路全线的中心位置，是极为重要的交通枢纽。自南口站建成投入使用以来，南口周边地区打破了交通受限的藩篱，长城、居庸关也作为历史古迹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旅游开发。

  南口站的建成迅速带动了周边城镇的近代化建设。最初的南口镇作为京城周边为数不多能通车马的交通要塞，已具有较好的建设基础，在南口火车站建成后城镇规模迅速扩大，一度成为飞速发展的近代化城镇。

  京张铁路为旅行提供便利

  京张铁路关沟段峭壁林立，自古以来被人们视为畏途。在京张铁路开通之前，要穿越关沟段，骆驼驮运是最主要的物资运输方式。甚至在1907年举行的“北京-巴黎汽车越野赛”第一阶段中（即从北京到张家口），汽车所用的燃油是由骆驼提前运输至比赛路上的各赛点。

  南口位于昌平西北10公里，是关沟关隘的最南端，因为其地势低于作为居庸关北口的八达岭，因此古称居庸下口。作为京张古道的必经之地，南口镇修建于明永乐二年（1404年），是居庸关南面的重要门户，自建成以来就成为京城贸易门户，经济发达。

  马芷庠成书于1936年的《老北京旅行指南》中留下了这样的记录：“京张铁路开通后，乘平绥线火车行二时十六分可至南口，若乘三等座则只需洋票八角五分；平包快车也可至南口，自前门至南口也需八角五分，前门站七点开，南口站九点二十四分开，且已实行儿童票价。”与现代的铁路交通不同的是，根据客座类别不同允许携带行李的重量也有不同，且超出部分需要加收运费。

  随着交通的日趋便利，旅游路线安排也日渐多样化。《娱闲录：四川公报增刊》1915年第23期刊登过一篇《游居庸关八达岭明十三陵日记》。作者详细记叙了自己先是“至西直门与友人会合”，后前往车站购买开往南口的车票，“三等票每人6角”。从西直门车站到南口的列车仅需一小时四十五分钟。《广志馆星期报》1931年第134期刊登过这样一则旅游路线：南口、居庸关、汤山、明十三陵一日游，于夏日出游，先登上居庸关饱览长城山色，再前往汤山温泉洗浴，后前往明十三陵游览历史遗迹。虽在报纸中属于“琐言”板块，仍能看出当时的游客对昌平区的各旅游景点已有成熟规划。

  1921年，澳大利亚的怀特兄弟来到北京学习语言并从事传教、出版工作，在此后的五年内二人游览北京，共拍摄了三千多张照片。1928年，怀特兄弟的摄影集《燕京胜迹》出版，其中影印了70张照片，在御前女官德龄公主的指导下完成了图片说明，并由著名学者胡适为摄影集作序。该摄影集一经刊行便受到各界关注，怀特兄弟一时名声大噪。收录其中的摄影照片极具美感与艺术价值，成为了当时向国内乃至世界介绍古都北京的重要名片。在《燕京胜迹》中，第一张照片便是他们拍摄的南口关长城。“我在西直门登上火车……这是一列现代化的火车，经过京郊南口镇，一路攀升至直隶腹地……”“从南口关到青龙桥站大概需要攀登一小时……想观赏到最美的风景必须爬到顶峰，时光流逝，但长城的巍峨不减。”在20世纪初，长城是西方人眼中中国最负盛名的历史遗迹之一，长城的雄壮巍峨让西方人对古代中国的显赫与国家力量有了初步认知。外国旅行家们来华的热潮是在20世纪20到30年代，他们留下的照片和记录正是南口与居庸关长城初步得到旅游开发的见证，同时他们颇具影响力的文章、书刊也带动着中外游客们前往京郊长城游览。

  旅行兴起带动南口发展

  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九月开始动工修筑京张铁路，1909年9月完工。铁路开通后，南口镇承担了铁路运输业的配套工程，因此南口镇建设了维系铁路正常运行的水、电与通讯设备，顺便也为居民普及了电灯、电话、自来水等现代化设施。

  近代前往居庸关游览的人群最初以散客、学生团体和外国游客为主。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顺天时报刊登“日本公使十余人游览居庸关，来往数日，拟下月（五月）初一日返京”之新闻，可见一则春日确是前往居庸关游览的好时日，二则居庸关附近已有能够招待外国公使、达到一定规格的饭店。京张铁路通车后，远程前往南口、居庸关旅行的游客数量明显增多。1915年，孟瑶在其发表于《娱闲录：四川公报增刊》的游记中写道：“（开往南口的）车上甚形拥挤，遇日本人二亦往南口居庸关、明十三陵等地旅游。”同游的友人还用日语与两名日本游客“问答甚洽”，日本游客持有“北京概览书一册、北京近郊地图一张”，上面用日语标注了“京师及北边名胜古迹”。1919年清华学校（今清华大学）所办《修业杂志》刊载了学生所写的游记：“适值春假，学校孔教会组织学生游览南口明十三陵、居庸关等地。”此外，女校、国立中央大学等学校也时常组织学生外出游览，居庸关、十三陵都是学生常选择的好去处。

  南口火车站投入建设后，周边的服务设施也随之完善。为接待参与建设的外国工程师和技术人员，车站附近建设了一座条件较好的四合院，取名“南口饭店”，又称“南口铁路宾馆”。在铁道建设之初资源较为有限，“南口饭店”并不具有北京城内其他接待外宾的饭店的规模，但它是南口地区等级最高也是唯一有能力接待外国人的饭店。

  1918年，因为“京南一段（北京至南口）中外人士前往游览者极为繁盛”，京绥铁路管理局特意为游客提供了汽车以供来往便利，由此开通了京绥汽车客运路线。1919年出游的学生团队记录了他们的交通方式：上午八时自京出发，历经清河、沙河再经昌平，十时许抵达南口下车，去明十三陵则乘驴车前往，第二日上午八时在南口乘京绥汽车西北行至青龙桥游居庸关。京郊旅游花费在路上的时间大大缩短，游客们的安排也更加闲适充裕，较之19世纪末的旅行家们，旅游体验感趋于丰富。

  随着旅游业的逐渐兴起，民众的旅游意识已带有近代化色彩，人们不再只关注自身的游览体验，开始有意识地形成完整的旅游规划，从路线和交通工具的选择到食宿安排，从邻近地区的短途游览到借助近代交通工具跨省长途游览。旅游逐步呈现出大众化、便捷化趋势。《北平旅行指南》《京沪路旅行指南》《旅行杂志》等书刊纷纷问世，旅游业一时炙手可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