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回被拐10年的儿子后又送走 儿子:害我没家了
儿子冲生父喊:“你害我没家了”
这几天,电影《亲爱的》原型人物孙海洋成功找回被拐14年儿子的新闻,让很多寻子父母看到了希望。在四川武胜县城的一家小酒铺里,42岁的桂宏正滑动手机浏览着孙海洋一家跟儿子团聚的新闻,他打心底里替孙海洋感到高兴。
桂宏正认识孙海洋,两人曾一起参加过寻亲活动。桂宏正比孙海洋早两年找回儿子,但对桂宏正而言,找回被拐十年的儿子之后,结局并没有像“一家人终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2009年6月,桂宏正还差50天满3岁的儿子小桂在武胜县城被人贩子拐走。2019年,经过漫长的十年寻子,桂宏正找到了儿子,并赴广东一小镇将他接回家。桂宏正一家试图让儿子重新融入他们的家庭生活,但他们发现,儿子不愿意交流,还冲父亲发脾气,最后还将桂宏正拉入了微信黑名单……
寻子十年
找到被拐儿子 儿子却对他们很“生疏”
桂宏正是湖北人,20多年前在广安武胜县城一农贸市场内经营一家小酒铺,自产自销。小桂是他的第二个儿子,2006年农历6月12日出生,小桂被拐时,差50天满3岁。
那天下午,桂宏正在酒铺门口洗锅,妻子出门去接上幼儿园的大儿子回家,小桂就在酒铺门口附近天桥下跟一群孩子玩耍。大约下午5点,妻子李细克接大儿子回来还在路口见过小桂,她回到酒铺后给顾客装酒,“也就十来分钟,担心小桂着凉,她在家里找了一件衣服出去找小桂,但再也没找到……”
小桂被拐后,小学毕业的桂宏正买了一台电脑,从打字学起,学会了进寻子QQ群聊天、到论坛发帖,辗转全国各地参加寻亲活动。
10年后,桂宏正一家终于找到小儿子小桂。2019年4月12日,桂宏正和妻子在警方的陪同下,前往广东某小镇,那里是小桂被拐之后生活了10年的“家”。
等到小桂放学回家,夫妻俩冲过去抱着他大哭,整个过程中,这位已不叫“小桂”的男孩,始终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想到儿子快要小学毕业,不能耽误学习,桂宏正放弃了立即带走儿子的想法,将接他回家的时间推迟到期末考试结束之后。
桂宏正和妻子想带儿子出去买一身新衣服,儿子没答应;他们想儿子跟他们去酒店住一晚,儿子也拒绝了……
回家之后
他从不叫“爸爸妈妈” 只笑过两次
回到四川后,桂宏正经常给儿子发微信消息,但儿子很少回复他。那一年的五一节,他给儿子发红包,儿子没领,他在微信上跟儿子说:“只要你能明白,我们是爱你的。”几分钟后,儿子回复:“哦。”
桂宏正在微信上说儿子小时候的事,试图拉近父子间的距离,但儿子并没给他太多的回应。即便如此,桂宏正还是相信,时间会让血脉亲情战胜父子分离的生疏感。
2019年6月29日,在四川警方的陪同下,桂宏正第二次前往广东。但这一次,小桂还是不愿跟他走。最后,民警出面,双方才商量达成一致,由养父把小桂送到四川,等小桂适应一些后再离开。
为迎接儿子回家,桂宏正去农贸市场附近租下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屋,一年的房租就是1万多。平时,一家人住在小酒铺的阁楼上,现在小桂回来了,他们希望能让小桂更好地融入这个大家庭。
等养父离开后,桂宏正才将小桂从宾馆接回家里。刚回家的时候,小桂不怎么说话。没几天,小桂开始不怎么吃饭,家人担心小桂不习惯四川口味,特意把菜做得清淡一些,但小桂还是不吃。
找回了被拐的儿子,桂宏正原本想宴请亲友庆祝一下,但被小桂拒绝了。桂宏正还希望小桂和他回趟湖北老家,也被小桂拒绝了……
桂宏正说,小桂从不叫“爸爸、妈妈”,小桂接回家后,他只见小桂笑过两次。
难解的隔阂
儿子大喊“你害我没家了” 还微信拉黑生父
“回家”之后,大多数时候,小桂都待在自己的房间玩手机。桂宏正曾尝试关闭家里的网络,但这一举动让小桂很生气,冲着他大喊大叫……
因为儿子不愿面对面交流,桂宏正便给小桂发微信,述说家人对他的爱,以及这些年寻找他的经历,但儿子很少回复他。
“始终无法沟通,沟通不了,跟他说多了,他就不舒服了,脾气暴躁。”桂宏正向记者无奈地摇头。桂宏正也曾找过心理医生,但“说了几句话,心理医生就被(小桂)赶出来了”。
有一次,很生气的桂宏正踹开了小桂的房门,小桂冲他大喊:“你害的我没有家了”。
看到小桂生活得闷闷不乐,家人和亲友开始劝桂宏正,把小桂送回广东养父母家里去,至少那边有他熟悉的环境、同学和朋友。
但桂宏正不甘心。他在武胜县找好了学校,但小桂一直不愿去报名。桂宏正无奈地拨通了小桂养父的电话,让他来看看,如果小桂要回去,就带他回去……过了几天,小桂的养父养母来到四川。
这一次,小桂没有跟养父母回广东,这让桂宏正一度觉得,儿子可能还是愿意留下来。
桂宏正还是经常给儿子发微信,儿子很少回他,直到后来有一天,他发现自己被小桂拉黑了。桂宏正现在也不知道儿子为什么拉黑自己,他也没有问儿子,“他可能是觉得我们的出现,打乱了他原本的生活,他本来现在也是处于叛逆期。”
眼看暑假就要结束了,小桂还是不愿意去学校报名。家人和周围的人又劝桂宏正把小桂送回广东去。
“心里很难受,我一直不愿意送他回去,我这些年找他找得这么辛苦,终于把他找回来,现在又把他送回去,相当于第二次失去了他。”桂宏正说,但想到小桂还这么小,不读书也不行。
在纠结了多个无眠之夜后,桂宏正最后决定跟自己妥协:将小桂送回养父母家。
希望儿子长大后回来看看
家门一直为他敞开
将“回广东”的决定告诉儿子时,桂宏正没有从小桂的脸上看到特别的表情:“说不出来,不是高兴,也不是不高兴。”
2019年8月29日,桂宏正亲自把小桂送回广东的养父母身边。飞机上,这对父子几乎没有任何交流,飞机快要降落时,他内心很不舍地说:“这么远,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过来,才能见面……”他希望儿子能给他一个回应,但是儿子依旧沉默。
桂宏正心里难受,他原本打算在机场将小桂交给其养父后就直接返回。但在机场见到小桂养父后,后者邀他去家里坐坐,他没有拒绝——他希望小桂还能回心转意回到武胜……
到了小桂养父家后,小桂没跟他们打招呼,径直走进了他曾生活了10年的房间,之后再也没有出来。待了几个小时后,桂宏正起身准备离开前,他来到小桂的房间,儿子在玩手机,没有看他。
桂宏正不知道该跟儿子说什么,只好转身离开,去了机场……
再次“失去”儿子的这两年里,因微信已被儿子拉黑,桂宏正只能通过给其养父打电话了解儿子近况。
桂宏正最近一次联系小桂养父还是今年的7月16日,他给小桂养父发微信:“大哥,孩子最近好吗?学习考试成绩好吗?”但对方一直没回复他。他最后只好直接给对方打电话问儿子的近况。
桂宏正说,妻子曾希望小桂养父发一张儿子近照,但对方以“儿子不愿意”拒绝了。
桂宏正突然变得有些生气起来,“你说我可不可以去起诉他们(养父母),是他们造成我们这个家庭现在这种情况的。我们现在真的是人财两空,这些年找孩子把钱用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但最后又要把儿子送出去。”说完,他抬起双手,将泛红的双眼埋进手掌里。
桂宏正的微信收藏夹里仍保留着他当年寻找小桂的相关新闻报道,在他制作的寻子海报上,小桂小时候脸蛋圆圆的,红扑扑的……
他也很害怕周围的人问起儿子的事情,自己花十年时间找回的儿子,最后又由自己亲自送走,这看起来就像一个“笑话”。
桂宏正送走儿子后,他想去看儿子,但又怕影响儿子的学习。以前没找到儿子时,他每次出门都满怀期待,如今找回儿子却又被迫失去儿子,心中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失落感。
桂宏正说,希望儿子在广东好好读书,长大了能回来看看,家里的大门,一直为他敞开着……
成都商报-红星新闻记者 王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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